第18章
  方夏把手套戴上,上了车,抓紧陈槐。
  摩托车发动,穿过几条街道,向镇后驶去,又沿着蜿蜒的公路往山上爬。
  方夏上一次走这条路还是中秋节去陈槐家吃饭的时候,那时,道路两边全是茂盛的绿树,树林里还有鸟叫。
  这个时间,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树枝裸露着,光秃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今天也没听到鸟儿的叫声,只是偶尔会看到几只停歇在树顶的乌鸦。
  陈槐把摩托车停在院子里:“到了。”
  “嗯。”方夏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走吧,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有你喜欢的土豆烧鸡。”陈槐一手提上方夏买的东西,一手牵着方夏。
  他冲屋里喊:“奶奶,方夏来了!”
  若是往常,奶奶一定会高兴地答应一声,然后边用围裙擦着手,边走出来。
  但是今天,奶奶并没有回应。
  第20章
  陈槐又叫了两声,但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陈槐拔腿就往厨房跑去,方夏紧跟在他身后。
  案板上的碗里装着切好的葱花、香菜和剥好的蒜瓣,灶台里的火还在燃着,锅里的汤还在煮着,香味伴着热气一起溢出来,一进屋就能闻到。
  只是,刚才还在笑呵呵地做着饭的老人,早已倒在了地上。
  奶奶晕过去了,不省人事,仍他们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陈槐彻底慌了神,慌乱之中,他想去摇一摇奶奶,想看看能不能摇醒她。
  可是,手刚碰到奶奶的肩,陈槐又不敢动了,他怕一个不对又会加重奶奶的病情。
  还是方夏先反应过来,打了镇上医院的急救电话。
  幸好从镇上到陈槐家的距离不远,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奶奶被医生护士用担架抬上车,陈槐和方夏也跟着上了车。
  医生说,奶奶是突发性脑梗。
  镇上的医院条件有限,简单做了急救措施之后,奶奶就被转去了市里的医院做手术。
  只是,手术结束后,奶奶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医生说,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只能先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看看,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陈槐和方夏都心知肚明。
  但他们还是盼着奶奶能醒过来。
  别人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春节,陈槐和方夏就在医院里守着不省人事的奶奶。
  陈槐这几年在厂里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付了手术费。现在还要住院,每一天的开销都不少,他手头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打工的这小半年里,方夏的吃住都不怎么花钱,她也没什么额外的开销,这几个月里攒下了一万多块钱,她全部拿给了陈槐。
  但陈槐没要。
  “这不行的。”陈槐的语气很坚决,“夏夏,我不能拿你的钱。”
  “你的钱有你的用处,要好好留着的。”
  方夏还是固执地把存钱的储蓄卡塞到陈槐手里:“你拿着,救奶奶要紧,这种时候不说这些。”
  陈槐仍是摇头:“钱我会想办法凑的,况且,就算拿了你的钱,也还是不够。”
  “听话,把钱好好收起来。”陈槐把那张卡放进方夏外套的衣兜里,俯身将人抱住,下巴搁在方夏的肩上。
  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眼下有了乌青,胡茬也冒了出来。
  “夏夏,你说奶奶还会醒吗?”
  “我……”方夏正想着该怎么说,一个字刚出口,陈槐就打断了。
  他深深地叹着气,抱紧了怀里的人:“算了,不说了,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
  -
  大年初一,方夏被留在医院照顾奶奶,陈槐则是回到镇上,去四处奔走筹钱。
  家里的那些亲戚,早就不跟陈槐来往,但为了救奶奶,陈槐还是上门去求他们。
  跟陈槐预想的一样,没有一家人愿意借钱给他。
  最后,还是几个住在附近的邻居,把钱借给了陈槐。
  陈槐的心里总算生出了一丝希望,他带着刚凑的钱,直奔医院。
  他想,这些钱还够在医院住很久,奶奶总会醒的。
  但赶到医院时,陈槐却只看到了蹲在病房外哭泣的方夏。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陈槐不敢相信。
  他还是问方夏:“夏夏,奶奶呢?”
  方夏停下抽泣,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太残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更说不出口,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猜测得到了证实,陈槐仍然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问方夏:“夏夏,我奶奶呢?”
  “奶奶怎么不见了?”
  “奶奶去哪了?”
  仿佛只要他再多问几遍,他就能从方夏口中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问到最后,陈槐的声音几乎哽咽:“夏夏,怎么办?我没有奶奶了……”
  方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陈槐,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她懂这种至亲离开的滋味,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比。
  “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这么多年里,唯一疼爱陈槐的亲人,居然就这样离开他了。
  医生说,奶奶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这是唯一能让陈槐好受一点的事情。
  陈槐和方夏在走廊哭作一团。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
  这个世界上,他们再也没有旁的亲人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只剩下彼此。
  第21章
  这一年的春节,在或喜或悲的鞭炮声中落幕了。
  奶奶下葬之后,陈槐去挨家挨户地还钱。
  那些借来准备做医药费的钱,一分没动。
  虽然那些钱没能救回奶奶,但陈槐还是真心地道了谢。
  陈槐去整理了奶奶的屋子,找到了奶奶还没来得及绣完的鞋垫,那是要送给方夏的。
  鞋垫、鞋子这些东西,现在随处都可以买得到,但老一辈的人还是执着于用一针一线亲手表达自己的心意。
  大年初七,烧烤店开始恢复营业,陈槐也仍旧回到镇上的厂里上班,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再也没有一个老人会坐在槐树下等他回家。
  虽然不用去给烧烤店送菜,但陈槐还是总往店里去。
  除了找方夏说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
  曾经的陈槐,无法想象奶奶不在以后的生活。
  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活好像都没了盼头。
  万幸,现在还有方夏在他身边。
  -
  镇上的小学中学,都在元宵节前就开了学。
  寒假结束,小敏很抗拒去学校,大人们都以为是过年玩儿得太过了,所以收不了心去上学。
  连方夏也这样认为,小孩子嘛,虽然嘴上总抱怨说不想去学校,但真到了该去学校的时候,还是会乖乖背起书包。
  开学第一周很快就过完了,方夏像上学期一样教小敏写作业,翻开小敏的书本时,方夏无意中发现小敏的作业本被撕掉了几页,还有几页,被红色的记号笔涂得乱七八糟。
  “小敏,这是谁干的?”
  小敏摇摇头,不说话。
  晚上,烧烤店打烊的时候,方夏把作业本的事情告诉了赵婶。
  赵婶没在意,说也许是小孩子们闹着玩,没什么大事。
  晚上,方夏本来已经睡着了,却被小敏给晃醒了。
  “姐姐,我们一起睡好不好?”小敏抱着枕头,可怜巴巴的,“我害怕。”
  “好。”方夏掀开被窝,“快上来躺好,把被子盖上。”
  方夏只以为是小敏做噩梦了,所以害怕得不敢一个人睡觉,就没在意,拍着她的背把人给哄睡。
  结果,第二天小敏就跟她说:“小方姐姐,我不想上学了。”
  方夏问为什么,小敏只说:“我讨厌去学校。”
  “我也讨厌班里的同学。”
  到了星期天下午该回学校的时候,小敏也一直不情不愿。
  赵婶气急了,忍不住吼了几句:“不上学?那是你想不上就不上的吗?我看你是想上天了。”
  “把书包拿着,现在就给我去学校,再敢偷懒,别怪我收拾你。”
  “哦。”小敏哭丧着脸,慢吞吞地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方夏还安慰赵婶,说小孩子都这样,她小的时候偶尔也会厌学,让赵婶别生气。
  -
  周一,一切如常。
  方夏早上起来,和赵婶一起简单弄了点午饭吃了,就到店里开始忙活。
  方夏在后院串着菜,没一会儿,陈槐过来了。
  他给方夏带了蜂蜜柚子茶,坐在方夏旁边,陪着她说话。
  还没聊到一会儿,赵婶就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刚刚小敏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赶紧去学校一趟,我先过去了哈,店里你们几个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