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管事妈妈来揽月阁偷偷禀报了好几回,说赵漫仪天不亮就得在罗氏廊下跪着,边上还有罗妈妈盯住,但凡腰杆塌下去,就得挨上两记戒尺。
  一直跪到罗氏悠悠转醒,再去床前侍奉,一日三餐还得从旁布菜,吃饭也只能吃罗氏剩下的,晚间还得伺候罗氏洗脚……
  凡此种种的折磨之下,赵漫仪哭得眼泪都干了,再听罗氏要打发她去老宅,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愤怒,而是即将解脱的痛快。
  赵清仪得知这些后,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上一世的种种。
  如今的赵漫仪,倒是把她当初受过的罪都尝了一遍。
  管事妈妈心有余悸,“竟不知老太太这般能折腾人,赵姨娘眼看着都瘦脱相了……”
  “婆母这才刚开始而已。”赵清仪不咸不淡。
  赵漫仪如今的处境,可比前世的她强上百倍千倍,至少赵漫仪还有父母双亲在暗地里撑腰,而前世的自己,不过是满门尽绝的孤女罢了,罗氏欺.辱起来,更是毫无底线。
  那时她是被逼无奈,而赵漫仪却是自找苦吃,她不心疼。
  翌日一早,天不亮赵漫仪就被送走了,她巴不得立刻离开,便不哭不闹,静悄悄地去了。
  她以为去了老宅,就能躲过罗氏的折磨,等去到老宅后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所谓的老宅,就是个又破又小的院子,本就年头已久,加上三年来没人住过,宅子墙皮脱落,院内杂草丛生,想要住进去免不得一番收拾。
  可罗氏发配她来老宅,不是让她享受的,就遣了老妈子过来。
  赵漫仪想当然使唤那老妈子去收拾,结果人家理都不理她,两厢僵持,天都快黑了,为了不露宿街头,她不情不愿踩着一片杂草走进去。
  刚推开房门,门扉便吱呀一声,整扇倒了下去,溅起漫天的尘埃,呛得她连连咳嗽,蹿到脚边的老鼠更是吓得她捂耳尖叫。
  那老妈子这才过来搭把手,勉强收拾出一间屋子,只是门窗破旧,四面漏风,就连头顶的瓦片都是碎的,一场秋雨下来,房间里到处积水,连个干净的落脚地儿都没有。
  赵漫仪彻底崩溃了,瑟缩在阴暗潮湿的床榻里哭。
  这才第一天她就受不了了,若等玉袖临盆,还得六七个月,这期间,她还要过一个冬,她这娇滴滴的小姐如何受得住?
  隔日,方姨娘就知道女儿的处境了,赶来老宅探望时,母女俩抱头痛哭。
  方姨娘要带她走,老妈子拦住了,只因赵漫仪如今嫁到了李家,自得守李家的规矩,方姨娘若要带她走,还得罗氏松口才行。
  方姨娘咬牙切齿,“说好了拿钱给我的漫儿置办新院子,结果就这儿?看我不去官府告她!”
  老妈子却翻了个白眼,赵漫仪现在可是李家的姨娘,罗氏若被告上公堂,李彻就会不待见赵漫仪,兜兜转转,还得赵漫仪自个儿打落牙齿和血吞。
  赵漫仪缓缓推开方姨娘。
  方姨娘捶胸顿足,最后只能怪女儿当初不肯听劝,落到今日的下场。
  赵漫仪吃过苦头,心里也悔了,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她便附耳央求方姨娘帮她做一件事。
  旁边的老妈子很想凑过去听,被方姨娘瞪了回去。
  方姨娘听完赵漫仪的话,美眸中掠过一抹戾色,“且等着吧,这个仇,娘帮你报。”
  老妈子听得云里雾里。
  而方姨娘的动作也着实够快。
  当日,赵家族学里,向来低调乖巧的李骄,头一回遭人刁难。
  主动惹事的不是旁人,而是赵家的二公子,亦是二房唯一的儿子,赵江俨——他是赵怀良与方姨娘的儿子,略长李骄三岁。
  虽是庶出,但赵家男丁稀薄,这个二房庶子在赵家人眼中,也是个宝贝疙瘩,论辈分,他算是李骄的小舅舅。
  他先是抢走了李骄的端砚,污蔑李骄偷窃,“这端砚价值不菲,我只在我父亲书房中见过,你一个嗣子哪儿来这么好的东西?”
  “还给我!”
  李骄很爱惜楚元河送他的这套文房四宝,几乎日日都装在书箱里带着,眼看被拿走了,他作势去抢。
  赵江俨比他大,举着端砚站到了椅子上,“还给你?分明就是你偷的!”
  “这是郡王送给我的!”李骄据理力争,试图夺回来,却引来族学里其他的赵家子弟。
  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他们或与赵家有亲,或是赵家旁支出身,平日在族学里就以赵江俨马首是瞻,只要赵江俨须要,他们便自觉维护,将李骄隔绝在外。
  李骄靠近不得,急得眼睛都红了,“你快把东西还给我!”
  “不还不还就不还!”
  赵江俨无比得意,“你个小偷,我要告诉孔先生,看孔先生还会不会收你当他的学生!”
  其他孩子便跟着起哄,指着李骄的鼻子骂他是小偷。
  “我说了我不是小偷,这端砚就是平西郡王送给我的。”李骄老实乖巧,不善争吵,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说是郡王送你的?有谁看见了?”
  “就是啊,不过一个洗脚婢生的小野种,郡王怎么可能送你如此贵重之物?”
  孩子们七嘴八舌嘲笑起来。
  “我不是小偷!更不是小野种!”他们的话激怒了李骄,他握着小小的拳头,怒视高高在上的赵江俨。
  赵江俨见他生气了,脸上兴奋之色愈浓,“原来你最怕人家说你是野种啊?”
  “你娘是洗脚婢,说你是野种还说错了吗?如今你不过是鸠占鹊巢,哄着我长姐才让你挂了个嫡出的名头,而你那个贱婢娘还陷害我三姐姐。”
  “有其母必有其子,我看你这个贱婢的儿子,不仅是野种,也会是个坏种!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进赵家族学,不配和我们平起平坐一起读书!”
  “对!赶出去!赶出去!”边上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接二连三的起哄。
  李骄忍无可忍,浑身发抖,“不准你说我娘!”
  小小的身子径直冲了过去,要把赵江俨从椅子上拽下来。
  李衡适时进来,拦住了他,“都安静!”
  闹哄哄的学堂静谧了一瞬。
  李衡是赵怀良请来的代课先生,赵江俨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从椅子上下来,冲他作揖。
  李骄还想过去把端砚拿回来,被李衡按住。
  他皱眉,“怎么回事?”
  李骄红眼指着赵江俨,“他未经同意,擅自从我书箱里拿走了端砚,还污蔑我是小偷,还……还辱骂学生是野种。”
  赵江俨半点不心虚,“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可是得先生教导的好学生,怎么可能口出恶言?况且我与你无冤无仇,又何故要刁难于你?”
  “只是我父亲书房里正好丢失了端砚,和你这一模一样,我不过疑心多问了几句,你就发作起来,张牙舞爪想打人,如今被李先生抓个正着,还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你——”
  李骄还小,从未遇过这般无赖之人。
  这到底是谁污蔑谁啊?
  李衡夹在中间,一边是自己的大侄子,一边又是主家的公子,他只好让赵江俨把端砚交上来,细看之后,“这端砚的确乃郡王所赠,当日我亲眼所见。”
  李衡如此说了,赵江俨只好撇撇嘴,“哦,那便是误会了。”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李衡瞧他那副样子,知道是被二房惯坏了,也不好说什么,最后环视一圈,罚全部人抄书二十遍。
  李骄纯属无妄之灾,不过他心态好,全当罚抄是练字了。
  原以为今日就这么过了,下午散学时,赵江俨带人围堵了他的去路。
  李骄下意识攥紧斜跨在肩上的书箱,“让开。”
  赵江俨偏不,“你害我们所有人被罚抄书,你就想轻易走了?”
  “那你想如何?”李骄板着小脸,神情严肃。
  赵江俨斜睨着他,百无聊赖地掏掏耳朵,“你若是现在跪下向小爷道歉,小爷今日便放你一马,不同你计较了。”
  李骄却记得书中所言,“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啊!”
  话刚说完,后头有人朝他膝弯踹了一脚,李骄没提防,直接跪倒在地,不过他骨子里倔强,强撑着要起来,几个孩子蜂拥而上,摁住了他的肩膀胳膊。
  李骄疯狂挣扎,就在赵江俨要给李骄几分颜色瞧瞧时,不远处的校场里,赵澜俨骑马赶过来。
  “你们干什么!”
  他声音洪亮,只一声怒喝,便吓得那几个孩子纷纷松手后退。
  赵澜俨酷爱习武,平日很少去族学,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场练习骑射,今儿个只是因为借来了踏雪,便练得晚了一些,就让他撞见赵江俨欺负人。
  赵澜俨收紧马鞭,气势汹汹走过去,一帮孩子里,就属他个头最高最壮,往李骄跟前一杵,其他人就吓得不敢动弹。
  “是你欺负我大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