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感觉不到客气却也不能觉得冒犯。
  温去尘也泰然自若简单报名:“温去尘。”随后接着道:“百闻不如一见,阁下的大名去尘也早有耳闻,却不想会是这般年轻的公子……若去尘没有记错的话,论辈分,待去尘与世女成婚之后,是得唤阁下一声堂兄的。”
  沈鹤扬像是有些累了般,侍从还想为他添茶,他却抬手摆了摆,睫毛半覆:“我和小世女甚远的关系,这声堂兄唤不唤全看小世女的意,但既然你提起这层身份了,且方才听起你和小世女商论去天凤教请福之事……”
  说到这他拢了拢手臂上披着的毛绒披帛,才继续道:“……这我就得以堂兄的身份说道小世女一句了。娶主夫可是大事,礼仪天相人和场面哪样都得注意,都关乎着今后一府一院的气运和体面,怎可省略,不知京城这边是什么讲究,反正我们那边似乎都是成亲前一日妻夫两都要去的。”
  温去尘应是没想到沈鹤扬会站在他的角度讲出这样一句公道话,在怔愣过后他下意识便侧目来看我的反应。
  我却是凝着眉注视着沈鹤扬。
  不是……怎么个事?
  莫非在场的各位都觉得是我在欺负温去尘,所以都站在他那边替他说话?
  他爹的!我身后竟是空无一人?!
  这下我心里也摸不清沈鹤扬是什么意思了。
  他要是不跟我站一边,我的南院可不给他住。
  第75章
  果然沈鹤扬其实还是怨怪着我,记恨着楚家的?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我们老楚家行事基本上都没什么道义可讲,素来招恨得很。
  记得第一次与沈鹤扬有印象的见面,那时我才十二三岁。
  父亲正与一年长男子笑谈,我走过去的时候就听那男子说:“鹤扬这孩子知道了自己的亲事,听说是楚二世女,他满意得不行,前几日还偷偷想办法自己找来远远瞧见过如今的世女了,回来又乐呵了几天……”
  见我来了仰头面色淡淡的看着他,那年长男子慈祥的视线笼罩在我身上一阵,随后转目和父亲相视而笑。
  就是如此,言笑之间我的婚约第二次的被“定”下了,甚至两人之间连一纸婚书都没有,若两家一直各自昌盛,那鹤扬和我的婚约便是如同金石般不可摧,然世事难料……
  父亲的手搭在我肩膀上,见了那头走来的一个侍从,便轻轻地推了推我,要我跟着那个人走。
  这场面令我感觉熟悉、也令我感到厌烦;这一切让我不禁想到了皇宫中的嘉礼。
  走在前面的侍从明显对我好奇,时不时转头窥我一眼,见远离了父亲他们,便忍不住的开始低声嘀咕:“这就是京城大族氏下的世女?真的好像瓷娃娃……”
  我还沉浸幻想着他口中的瓷娃娃是怎样的。
  视线所到之处,远远的就看见前面各种颜色的花朵开得正盛的园中站着一看起来比我大两三岁的少年。一身紫衫,看起来就香香的,比我高出不少。
  他转头见了我就笑眯眯的,还迎过来握我的手。
  我皱着眉将手抽回,他仍是笑,开口道:“你更小时,我还抱过你呢。”说完他又回过神,解释道:“我其实也不比你大多少,小妻主。”
  他过于主动了,这让我不禁觉得排斥。且被父亲忽然召到了这里来,我心里头仍是念着出去玩的事情,张嘴却道:“我要回去了,出门时弟弟还在哭,我得回去哄他。”
  他愣了愣,便说好,还极为体贴主动说他来领我走出这大得过分的花园。
  可来时不远的路却被他领着走了好久,在看见又一次熟悉的景色时,我终于悟了,扯住了走在前面正努力寻路却不愿询问下人的他,问道:“是不是回去早了,你会挨你母亲的训?”
  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领悟到的。氏族联姻从来不只关乎两人的事情,联姻的两人看得对眼那还好,便能安安稳稳的过上日子,若看不对眼,那就算是房内刀剑相向,房外也得相敬如宾,互相搓磨。
  虽然沈氏财粗,但毕竟是“商”,我当时是以为该是沈氏攀的楚家。
  由此又联想到沈鹤扬迟迟不肯送我出花园,便以为他身上被赋予了过多的家族期待,若此次未能和我交好,回去会让他家人失望。
  沈鹤扬转过身望我,眼里有些惊诧,随后点了点头。
  那时候小小的我抿了抿唇,虽觉得麻烦,但也只好转身往回走:“你早说嘛!我陪你玩就是。”
  此时的沈鹤扬裹在裘衣里,紫色的眼眸望着我,眼里光亮不再似那日花园中的少年那般夺目、充满朝气得像一朵盛开错了地方的睡莲。
  “小世女觉得呢?”他见我恍惚,又微微提声问道:“堂兄说得有理吗?”
  “堂兄”两个字被他明显咬重了些许。
  我垂下眼睫:“在理,我会陪去尘去一趟天凤教的。去的时间……再议吧。”
  见我点了头,沈鹤扬便以身体抱恙离席了。我本想跟过去,却在忠叔的撺掇和父亲的注视下,不得不送温去尘到府门口。
  一路上两人都是无话,他走在前,我低垂着眼跟在后,他好像对楚府内并没有不熟悉。
  这也正常,毕竟在我被关着的那两天,他似乎已经来过楚府好几次了。
  这样走着走着莫名让我想起了那日去温府提亲最后离开温府时,也是他走在前,但他一直兴奋不停的为我介绍沿途的风景,小到哪个池塘他小时候摔过几次都要讲尽,但那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听也不知道他在去那梨园找我的前一刻甚至还在受罚。
  但现在的我虽然是知道的,却还是没心思去了解他的一切。这样的两人同行再多的路,到最后也是悲剧。
  于是我开口了:“去尘,何必呢?这楚府你也跨进来看过了,也就这样不是吗?”
  与那夜相同的是,我仍然想尝试着劝解他,不要跳我这火坑。
  温去尘没有回头,背影倔强得很:“那世女又是何必呢?对你来说,娶谁不一样吗?为何不能是我?他们接不下的‘楚氏夫’的名头,我能接下,这不证明着我就是最合适的吗?”
  说罢,他回了身,即使我态度那般决绝,他却仍是礼貌周到的与我道别:“去尘今日太忙,若有礼貌不周到处,还请汪夫人见谅……世女就送到此罢,去尘接下来要走的路都看得清楚,每一步都不会走错的。”
  他应该也是真的忙,离开的马车朝向并非是向着温府而走远的。
  傍晚的风拂过我脸颊,初冬的冷意让叹息都变得更加无奈。
  我送完温去尘一步步走向南园的时候,就听见有年纪小些的下人在低呼:“下雪了!”
  之后又有好几人跟声附和,小五也背着他的妹妹出来看。
  我一抬头,还真是,团绒的雪花飘飘杨扬,落在脸上若有似无的冰凉触感令我缩了缩脖子。
  我走进回廊,一路走向南园的这段路上,这才有了自己居然真的要成亲了的实感。一路上小厮们开始向我提前道喜,都在忙活着为这座古老却华贵的宅院布置上红色的装饰。
  温去尘那句话中的‘他们’指的是嘉礼和沈鹤扬吧?
  我如此想着就推开了南园偏屋的这道门。
  一打开门便一股暖意和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屋内火炭烧得正烈,炸出“哔啵”声响。
  沈鹤扬跪坐在茶案前盯着窗户上刚贴上去的“喜”字出神。以至于我进了屋,坐在了他对面他还未有察觉。
  正在拨弄炭火的小厮是沈鹤扬一直带在身边的,见我来了,便放下了火钳子悄声退了出去。
  许是我进屋的时候,将冷气也带了进来,沈鹤扬抬手想拢紧领口,这才发现了坐在对面的我。
  他定睛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手转了个方向就朝我伸了过来。
  我在屋外被风雪打乱的额发都被他手指拢到耳后,他还顺手帮我理了理刘海,指尖碰到我的皮肤,似一根圆冰蹭过我的脸颊。
  我出声说道:“堂兄,你手好冷。”
  他正往回收的手在空中滞了滞就拿过了一旁的手炉捧在了手里。
  这时,刚才那退出去的小厮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奉在了茶案一侧。
  我盯着那碗内几近于黑色的汤药,有些担心地看了沈鹤扬一眼。
  沈鹤扬却是勾起唇笑了笑,不以为意,开口道:“恭喜呀,这次小世女是真的要成婚了。”
  “堂兄莫要玩笑我了,你应该知晓的,这桩亲事并非是我想要的。”
  我显露出苦恼之色,拿着火钳子轻拨炭火。
  “那至今的哪桩亲事是你想要的呢?”沈鹤扬道。
  这话怨意明显。
  我抬眸窥了他一眼,本有些苍白的面上此时被炭火的暖光照亮,却仍似一块冰玉,精美无瑕神色浅淡至极。
  我手拨动得快了些:“虽每桩亲事都并非我自己所选,但有一桩是我不想断的……”我话音停了片刻,又道:“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