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家三姐妹就站在温去尘身边,温去尘又是紧挨着我的,若是旁人来看,这根本就是一伙人。
  嘉礼缓缓合上了嘴,视线掠过温家三姐妹后又看向我,那眼神质问意味明显,随后眼中本有的委屈感慢慢变成一种倔强,带着几分凌厉。
  “宴上?看来温世女很是期待啊,迎冬宴。”嘉礼此刻说出的话从容有力,仿佛刚才对我展露出委屈面容的人不是他一样,“放心,本皇子定好好招待你们,定让你们不虚此行。”
  说罢,嘉礼扬起笑,如一朵初绽的玫瑰,瑰丽迷人。
  “说起来,方才楚二世女是想借温府车架回程是吗?”
  出声的是许行云。
  她说话掷地有声,且许家向来对各类纷争避之又避,她突然的介入让所有人都意外,皆侧目看向她。
  话题点到我,我向正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许步歌投去一瞥,犹豫了会,只好点头。
  “哈哈,那你这不是问错人了嘛?她们此次一共赴宴四人,再加入一人可就挤了。不如乘我许府马车回程?”许行云说起话来,爽朗大方,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热情。
  她话一毕,我沉默着又扫了一眼许步歌,见他视线已经偏到了旁处,颇有些无聊般在宴场上胡乱的扫,像是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兴趣。
  这让我更犹豫了,我摸不清许行云这番话的目的又是什么。
  温去尘却在此时开口,他先是微微颔首向许行云打了个招呼,才出声道:“多谢许世女关心,但我与姐姐们是分开乘两辆马车而来的。去尘已到婚嫁的年纪,出门总要避着一些,但若是楚二世女共乘,好像也并无不妥……”
  他说完便下意识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位姐姐,似乎是顶着什么压力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袖下的手更紧的握着我,似乎是在提醒着我什么。
  “是的是的,总要避着一些。”许行云立即接话道:“既然男未嫁女未婚,在成礼之前该避还是要避的,况且我弟弟不喜坐轿,爱乘马,今日也是单乘一匹马而来。而我是同楚大世女同乘一架车来的,宴后一起送到楚府也方便呀。嗯……还是说温世子也要和楚大世女同乘一车?此前我看你们二位好像也算是相熟的。”
  闻言温去尘眉头明显轻拧了瞬间,微不可察地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许行云虽开篇像是在顺着温去尘的话在说,全程没有一个不字,却转了弯就将话意带到了自己的目的上,一番话有理且有力,让人很不好反驳。
  且许行云一提到婚事,我便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温氏姐妹三人散发出的气场骤冷,寒着个脸。
  就这,当初温去尘还告诉我他母亲很赞同我与他的婚事来着。
  我所能感觉到的来自他姐姐们的压力,温去尘肯定比我体会更深。
  他伸进我袖中的手竟然开始有些隐隐发颤,我疑惑地侧头抬眸望他,只见他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垂着,似乎在急于思考该怎么在他几个姐姐的眼底下驳回许行云的提议,视线还时不时扫过置身于事外的许步歌。
  他如何这般紧张?莫非是已经察觉到我和许步歌之间的不清白?
  且今天的许行云和许步歌的强行介入这场闹剧的这种反常举动又是因为什么呢?
  如此想着我不由得又想去看许步歌,他的心思向来写在脸上,最是好辩……
  正当我如此想着的时候,袖下一直被握住的手却被攥了攥,是温去尘在引起我的注意,于是我只好又看回他,便发现他眼尾已经有隐隐的微红了,他淡色的眸子定定看进我的眼中,小心地向我问道:“世女呢?……你想坐哪辆?”
  虽是在问我,但他看我的略带祈求的眼神明显已经帮我预设好了答案。
  “你,怎么了?”
  我有些不适应向来多算人一步的温去尘露出这样真正不安的神情,不由得问道。
  我如此稀松平常问出的一句话,却点燃了温去尘眼底的一抹光亮,但他从小养成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又让他有很多话难当众说出口,半天只说出:“……我有话想同世女说。”
  君嘉礼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温去尘话音才落,他忽而发出一声嗤笑,然后道:“宴还没开呢,怎的就聚在此处聊起回程车架的事了?”他执起手中的簪子细细打量,看过一遍之后他缓缓抬眸扫过众人,“各位竟对我主持的宴会如此不抱期望?”
  “并非如此,不过是未开宴前随意聊起的话题而已。”许行云作为车架分配问题的发起者,率先出声表态。
  温去颜也淡声接道:“家弟并非此意。”
  “啊……我听说这迎冬宴开宴前还有射猎的活动,”应景不知道在旁边缓摇着折扇观望了多久,选择在这时候切入进话题,“拔得头筹者还有世上难得的珍品可得,这传闻可能当真?”
  什么什么射猎?原来应景一直都站在我身后?
  我侧过身望向应景,用眼神询问他:什么花里胡哨的射猎活动?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他垂眸扫了我一眼,却像是和我不熟一般又将视线平移开。
  我心当即一沉,心头之前那股一直萦绕着纠缠我大脑的那股不妙感瞬间炸起。
  不是……我还是上当了是吧?上了这个鳏夫的当?
  到底又是哪里踏错了?
  我果然他爹的就不能来这宴会!
  “师长?”我声音有些不稳地喊出这两个字,试图唤起应景身为人师的一点良心……
  “当真~”嘉礼声音散懒回应应景之前问出的话。
  “那可太好了,我上师府的学子这次若能在四殿下的宴上拔得头筹,此乃上师府的荣光。”
  应景将扇子一把收拢,眼眸微弯地浅笑着和嘉礼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了戏台,直接将我的话无视。
  真是遭他邪了!这死鳏夫,一肚子坏水。
  我不肯放弃,暗暗咬牙,仍做着挣扎:“师长!学生这几日在上师府表现如何?这次能来参加迎冬宴也多亏了师长肯将学生带在身边才没错过这样一场盛宴。”
  我暗暗地提醒着应景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敢弃我就把他一起拉下水;
  又当即向在场所有人表明我这次来是以上师府学子的身份来的,把自己归为了上师府势下。
  说罢我视线紧紧锁着应景,用眼神质问他:不是说好的合作共赢吗?不是和我一边的吗?你干嘛啊?!
  这时候,应景终于垂下了眸子看我。
  他神色温和,眼底却潜藏着一种莫测的笑意:“华月何必和我客气呢?不过倒让我想起来,华月似乎是很擅长弓吧?”
  应景此时以一种赢家姿态站在我面前,视线轻飘飘落在我脸上却又在发现我的眼神在急于捕捉他的视线的时候,又将视线轻巧收回,像是在与我逗趣一般。
  他继续在说着:“我很期待呢……若能由华月拔得头筹,师长定也送你一份礼。”
  我送你爹的送!
  我箭术倒也没他说的那么厉害,但远远一箭射穿他这条毒蛇还是不在话下的!
  “射箭?”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一声清透利落的少年音横插进话题,我立马看向先前始终站位于边缘外,一直在神游的许步歌。
  他却并没有看我,而是望着应景,就像是因为突然听到射猎活动而被吸引,表情染了一层极其浮于表面的兴奋的神色,问道:“来前也未曾有人告知我还有这种活动,不知有何规则?”
  “这……我就不知了,”应景折扇轻敲手心:“我也是才知晓宴前安排了这么一场活动。”说罢他眼神轻挑,话意直指君嘉礼。
  所有人的视线又被带着向君嘉礼望去。
  却见君嘉礼眸子微微下垂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再抬眼时视线与我对视片刻又移回,落到手中把玩的簪子中,眼中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莫名笑意:“这场射猎只有一个规则……射得最大猎物者即赢。”
  也就是说这场射猎可以尽情发挥……
  可来此参宴的人皆是名流,又怎会为了一件连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所谓“珍宝”就倾尽手段,大家顶多就是凑个热闹。
  那么这又是让谁尽情发挥呢?
  我凝眉看向嘉礼。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他竟对自己的这场还未揭开帷幕的谋划如此有信心,提前让我有所觉,却也不担心我能跳出这一切。
  记忆与现实重合,我脑中自动响起儿时的我漠然抬手为嘉礼擦去他半边白嫩的脸上被飞溅到的血迹。
  他眼里蓄满了泪珠,每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底线而言!他们怎么可以……”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般,嘉礼声音都变音,双腿一软就双膝着地,额头抵在我怀中:“那可是我在宫中最后能信任的人,是父君留给我的……怎么能——”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软倒在我怀中已经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