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言锦书最后的几句话很轻,可吐出的每一字都化成刀刃刻在了她的眉间,刻出一道道沟壑。
  她这傲气卓然的读书人终于尝出了人世间的无奈。
  等等,她这话的意思是让我纳她弟弟为侍?甚至连侍都不算,没名分的陪房?
  ……不得不说,姐妹你是真大方啊。
  这事怎么说,也不是不行,但仔细想想却真的不行。
  言锦书提到的那几位先不说,就说她没提到的那位手如今都伸到上师府的君嘉礼,若是让嘉礼知道我身边多了个沉默不言的美人,他一挥手,枕边美人就成一段一段的了。
  而且我这算什么?背景加强版王娘子?再怎么也要问问沉影自己的意见吧?
  刚好这时,站我身旁的言锦书出声唤了一句沉影。
  河边男子抿唇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掠过我时,如平静湖面被惊起几层涟漪。
  我再想仔细分辨他的表情的时候,沉影已经垂着眸子偏过去了头,听了他姐姐的安排起身与他父亲一起准备今晚招待我的饭菜去了。
  他如此的反应果然是惧怕着我的。
  这也正常,毕竟我方才跟随在他身后,与王娘子争辩的时候,说的就是想拿他换他家欠的帐来着。
  我这人怎么说,这方面真不喜欢用强的,是温和派。
  于是我拉住了正要进屋的言锦书道:“你当真觉得沉影缩在高门大院里的一个阴暗房间,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吗?”
  言锦书家所谓的厨房就是几块扁木搭建在瓦房一侧所建成的木棚,再在里边摆了一块案板,一个灶台。
  我说话间,木棚里也传来了她父亲的叹息和低怨声:“你这哑子,怎又回来了……你没看见家里米缸也见了底,你母亲要吃的药也快没了吗?你是个男子吃的又多,怎养得起怎养得起……”中间伴随着无数句哀叹和重复自己命苦的话,“你姐哪懂这些,早年间让你嫁给街口那卖菜的也好啊,偏说你当得更好的女子,就搅了这桩婚事,这才是害了你啊。你自己也该知道,天下这般多的男子,哪有正经人家会想要一个哑子?”
  这样的话听的多了,人就变得麻木。沉影就垂着眸子在木棚里穿梭忙碌,神色不见波澜。
  “……”
  你别说,在大户人家做失宠的侍也比在这泥沼里强。
  我斟酌着对言锦书道:“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难……”
  虽然我今日出门没带银子,但好在我浑身穿戴着的都是宝,我随意解下一个玉佩就能让她家起死回生,但前提是言锦书肯手心朝上来接,再对我说几句投诚顺耳的话。
  不管是对谁,都一定要等对方主动来求你的时候你再帮。
  “世女嫌弃?”言锦书神色复杂。
  但言锦书明显还是一门心思在她弟弟身上,我甚至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其实在拿她弟弟作垫脚石攀关系,怎的这般不开窍。
  “不是……”我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言锦书视线突然看向我身后,我转头去看就发现他父亲站在那里,眼中有欣喜闪过。
  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等几个看起来就不美味的菜终于都上桌时,天色早暗,我象征性只喝了几口酒。
  有意思的是,见我不再动筷子,言家的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先是说夜路难走,要言锦书为我去哪里借马,言锦书犹豫的步子前脚才迈出去,其父亲后脚就将哑男唤了出去。
  而我便被她们那一步三咳嗽的母亲引客至一间房内等待。
  房间很宅,一面墙上镶着一扇窗都显拥挤,窗前摆一张极简的床,房中间布一套磨了角的桌椅,上面亮着一点豆大的烛火,就这么简单的陈设,房内仍显得逼仄得很。
  当屋内就剩我和那一点灯火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所以屋外的声音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先是来自远处一下一下的撩水声,然后便听到言锦书父亲对谁的叮嘱声:“该知道怎么做吧?……到时候闭紧嘴巴不要发出什么怪声扰了兴致……”声音刻意压低,有些话听不大清明。
  又过了一会儿便听她父亲刻意提高的一嗓子:“世女?我与锦书母亲外出散步消食,你且在屋内等等……”
  “……”
  果然如我所想那般,真真是好笑又悲哀。
  我坐在昏暗的屋内,手指在桌上轻点,数着步子。
  下一刻门被从外推开,刚还跳动着的烛火连挣扎都没有就被一阵风给吹灭——是沉影俯身越过坐着的我吹灭了烛火,带起一股寒意。
  “都快入冬了,用的河水洗澡?不怕冷吗?”我问道。
  当然没人回答,他是个哑巴,且他已经被家人叮嘱不要轻易出声。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安静地站在我手侧,只穿一层单衣,手交叠在前局促地互拧着手指。
  像是只等待被吞吃入腹的白兔。
  我真不喜欢用强的……
  然后我站起了身,手探到腰间将腰带解开,脱下了外衫。
  沉影很是“自觉”,见我动作,他身子一抖也迅速解开了单衣的绑带。
  没了束缚的衣物滑落到地,瞬间他身前光景大敞,迎着月光,所有的一切尽入我眼底,白皙因刚泡过冷水而泛红的肌肤在眼前止不住地轻颤……
  这是劫,这是我佛要撕碎我刚才还冠冕堂皇自以为自己不喜欢用强的一道劫。
  说实话,送上来的我或许不喜,但洗过送上来的那就是另一种讲法了。
  我死死攥住本想披他身上的外衫,好容易才将眼神从那处挪开,看向沉影的脸。
  他一张脸通红,视线垂落在另一侧,手悄然有意地想去遮下腹,却又像是不敢,手颤着又挪开。
  第30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你穿的单薄……”我说着将外衫递给他:“把这个披上吧。”
  趁着这个间隙我不由得又扫了一眼……
  白里透着点红,没任何毛发遮掩。
  是都这样吗?我陷入某种回想……
  这时沉影却光着脚向我靠近了一步,他冰凉还有些湿润的手越过外衫握住了我的手腕,像是征询我的同意般,停了会见我未甩开,才继续引着我的手放在他光滑的腰间两侧,引得他自己呼吸一滞。
  即使做着求怜的动作,可他眼中没有爱欲,纯净的黑眸如被蒙了层雾。
  这样一双让我每每为之停步的眸子终于长时间地与我对视起来。
  我分辩不出,这动作到底是出于他亲人的指使,还是此刻的他在求证自己从未被谁肯定过的价值。
  思及此我心念一动,放在他腰侧的两手缓缓滑过,我环着他的腰背拥住了沉影,也是在这刻他浑身的颤动终于停止。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欲望的拥抱,我轻笑:“都抖成这样了,不喜欢的事就不要逼自己做。”说着我拥着他,手在他背后展开外衫,批到他身上才仰头问道:“我猜你家人是看出了我对你的喜欢,然后想借此良夜让你顺理成章的嫁给我是吗?”
  沉影睫毛颤动,垂眸看我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
  不知道他是在否定我对他家人拐弯抹角的指责还是在否定我说我喜欢他的事情。
  这些我全不再做进一步解释,蹲下身寻了他刚才掉落在地上他自己的衣服递给他,继续道:“我这人很奇怪的,最不喜的就是顺了他人的意。可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本清清白白的一男子与我黑灯瞎火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你也再嫁不了他人,我也得背一身烂名,这可如何是好?……像我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最在乎声名的。”
  闻言沉影本都要来接衣服的手一顿,又缩了回去。
  他以为我是在问他和他家人的罪,以为我也是在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想从他身上掠夺些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教你。”我望着他的眼眸,他躲闪我就捏着他下巴要他直视自己,然后道:“这多好解决,你清白有损当然要从我这捞点好处了,我腰间左边挂着的这块双环玉佩,够你全家去京城城中买间宅院吃喝不愁了,你要还是不要?”
  沉影的下巴被我捏着,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有眸子转动,去看我腰间,眼中茫然。
  这是人正常的反应,在没搞清楚我的目的之前,他当然不敢真的去做出取舍。
  于是我向他做出保证:“我是真的想帮你,因为这块玉佩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来,伸手,就左边那块,取下来你和言家再无苦难。”
  沉影仍是怔怔望我,不为所动。
  “我竟不知,你的尊严居然如此之高?比得过你言家未来所有的日子?”我扬起嘴角,讥讽道:“可白日的你明明比不过三两颗青菜,怎么?晚上的你比白天贵出这许多?还是说我这双环玉佩竟不比王娘子让你……动心?!”
  话才点到王娘子,沉影忽而伸出手扯下了我腰间左边的玉佩,也是在这同时,一滴泪将他右眼眼眶濡湿,却迟迟不再有其他眼泪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