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市里人头攒动,两旁商贩的吆喝声此起披伏,繁华听不到爹爹的回复。她往刚才声音来源的方向前去,在汹涌的人群里寻找着家人。
  “好消息!好消息!”
  “时隔二十年,今日江南第一琵琶手重出江湖!”
  “鹤颐楼春日宴,恭候大家光临。”
  “爹爹,允棠,你们在哪里?”
  “十三爷十三爷!等等小的……”
  喧闹的夜市里掺杂着各种声音,在街上行走的老百姓们听到江南第一琵琶手重出江湖,瞬间躁动起来,纷纷扬言要去一睹真容与琵琶音。
  街上的老百姓都往鹤颐楼的方向跑去,生怕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原本平稳走在街上的繁华被人撞了一下,她一时没站稳,身子踉跄着倒退几步,直到她撞上了一人结实的后背。
  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意识到二人均背对着对方,是被人群冲击到一块去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旁穿过,俩人一同转身回头,瞧见了对方。
  双方均愣了一瞬后,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
  “是你!”
  “是你!”
  第8章
  繁华没有想到,她会在街上相遇昨个夜里赠灯的公子。
  谢执也没有想到,昨夜一别,今夜又在街上遇到了。
  没有墙的阻隔,两人这次更好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谢执比繁华高出一个头,她微仰头,一抬头就望进对方那双好看的瑞凤眼中。
  眼前的公子长了一张正气的脸,偏偏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尾上翘,让他这张正气的脸,多了一丝邪气。他不笑时,就这么直直盯着你,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他笑与不笑时,那上翘的眼尾,都带有种勾人的意味。
  繁华在心中惊叹谢执的容貌之时,谢执同样也回视着她。
  他那双瑞凤眼静静落在她脸上,慢慢地在心中一笔一画勾勒出她的五官。今夜他被人群冲散,与她相遇。在他蓦然回首初见她时,他似乎看见家中那幅画中的美人,活了过来。
  是谁在心中暗自惊叹一幅画里的美。
  他的目光不赤热、不带有侵略性,繁华却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她始终记得,这个人,昨夜里在给她的饴糖里下了迷药。
  她至今都还未弄清他的动机为何。
  她的小动作,谢执立即察觉到她对他的疏远防备。仅仅一日还未曾过夜的时间里,为何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想至此,谢执不由将方才拿在手上把玩的香囊,正大光明地往袖中塞去。
  果然繁华的视线紧随着谢执的手移动,谢执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脸上微微露出疑惑纠结的神色。
  腿短的七喜终于找到了谢执,他低着头撑着腰,喘着粗气道:“公子可要去那鹤颐楼?小的方才听闻……”
  孔七喜在外对谢执换了称呼,以免在外引起骚动。他边说边抬起头,在瞧清眼前站着的姑娘容貌后,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地就想朝她跪下,同时嘴里哆嗦着:“娘……”
  谢执淡晲他一眼,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住七喜的胳膊,喊他名字:“七喜。”
  这一声呼唤将孔七喜拉回神,他这才如梦初醒。谢执收回手,宽大的袖子一同藏在身后。
  “你们……”繁华斟酌问道:“认识我吗?”
  她不傻,昨个夜里眼前的公子问过她的身份。今个夜里,这位公子的小厮似乎也将她错认成别人。
  七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执的神色,额角处冒出一层冷汗,不敢回答。
  谢执却嗤的一下笑了,手拍了拍七喜的肩膀:“他说你是他娘。”
  繁华:……
  七喜:……
  繁华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似乎与她同龄。她今日好事临门,对于谢执的玩笑话,繁华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他帮过她,在饴糖里下迷药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
  繁华并不打算久留,她还要去找爹爹他们。谢执看出她意欲离开的意图,率先发问:“去哪?”
  “找人。”繁华也不知道为何,他问她就答了,嘴比脑子还快。
  谢执闻言微微颔首,一副了然如胸的样子,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繁华:……为何感觉,他貌似知晓她要找的人是谁。
  谢执看着前方的人山人海:“这鹤颐楼的春日宴是今晚最热闹的地方,七喜,我们去鹤颐楼逛逛。”
  七喜连忙应下,方才他就想问陛下要不要去鹤颐楼逛逛。一瞧见那位姑娘后,瞬间就忘记了这茬子事。
  繁华若有所思地跟上前面的主仆二人,允棠那爱凑热闹的性子,必然是会去鹤颐楼逛逛的,她只要去鹤颐楼便能找到爹爹他们了。
  谢执迈着稳健的四方步走在街上,眼角的余光里瞧见后面跟上来的姑娘后,他唇边的笑意深了深。
  ——
  繁华在鹤颐楼门口被拦了下来,今日进入鹤颐楼需要每人付一两银子作为入场费。而繁华穷的叮当响,身上根本没有一两银子这么多钱。
  繁华试图用头上的珠钗代替入场费,却惨遭拒绝。他们只认银子,不认其他物品。
  正当她着急无措的时候,七喜又去而复返了。他替繁华交了入场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姑娘,我家公子在楼上等您。”
  七喜带着繁华入场,繁华跟着他,听着他说:“知道姑娘在找人,我家公子那处位置甚好,可以瞧见楼下进出之人。”
  “有劳。”繁华朝七喜道谢,“待我寻到家人后,便将这一两银子归还。”
  七喜笑笑不说话,只负责的做个引路人。谢执在二楼处订下了一个位置,并没有要雅间。繁华跟着七喜上楼后,远远地就在人群里瞧见谢执。
  头戴镂空钗笄身银冠,身穿一袭玄色长袍的谢执,身姿板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眼望去,他周身的气度将周围的人完全隔绝开来,颇有少年帝王的气势。繁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坐的不是一把普通椅子,而是龙椅。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她不由放缓了脚步。
  谢执看见了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朝她招手:“愣着干嘛,快过来坐。”
  繁华为刚才心中冒出来想法感到荒谬,他如此没有架势,怎么可能会是陛下。虽然她没入过宫,更没见过陛下。但她从他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陛下的传闻。
  陛下断然不是这个性子的。
  繁华走到谢执的身侧,寻了一处位置坐下。七喜为她添上茶,繁华双手接过,对七喜道谢。
  谢执侧身看了繁华一眼,伸手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后,将瓜子往繁华那推了推,示意她也尝尝。
  此时春日宴还未曾开始,鹤颐楼已经坐满了人。
  繁华伸手抓了一小把瓜子到手里,隔壁那桌上的人正激情讨论着:“这新科状元郎一表人才,出身名门,聪颖多智,前途无量。他游街当日,看他的姑娘排了长长一条街。”
  繁华抓瓜子的手一顿,谢执注意到了,两眼盯着她看,舌尖抵着瓜子仁,不由放缓了嗑瓜子的速度。
  “这季家二公子无婚约、无青梅竹马,已到弱冠之年。听闻他屋内连通房都无,不知哪家名门闺秀才能嫁给他。”
  无青梅竹马……繁华缓缓将手抽回,手里捏着瓜子,半响都没动。
  “那必然是我们大周的公主了。自古以来,状元郎尚公主的事情数不胜数。且公主今年,年芳十六,已到了婚配之时。”
  “可不是嘛,下一届科举就是三年后了。这季家二公子是近年来最出彩之人了,听说游街当日,公主也去一睹状元郎俊容了。”
  “才子配佳人,妙啊绝配啊。”
  谢执咧着嘴淡笑,似乎很满意隔壁的谈话。瓜子嗑完了,他还伸手再抓了一把。
  他看好戏般的看着繁华,同时不忘招呼她:“好茶,你赶紧尝尝。”
  谢执说完就伸手提起茶壶要给繁华倒茶,繁华闻声看向他,谢执那双好看的瑞凤眼里写满了清澈的笑意。
  甚至还有几丝恶劣的兴奋感。
  繁华并没有被他这一双眼睛魅惑,方才路人说的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无波澜的湖面,在她的心中掀起惊天骇浪的波澜。
  她似乎一直都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宴安高中后,就一定会娶她吗?
  见繁华低落的神色,谢执根本没有掩饰唇边的笑意,张扬的很。他低垂下眼睑,伸手扒着这颗嗑不动的瓜子。
  那边的话题依旧在继续,谢执抬起眼,换了一颗瓜子磕,继续听着:
  “话说回来,陛下选妃这事,你们会觉得花落谁家?”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谢执轻呸一声,他口中的瓜子皮立即被他吐出。繁华迷惑地看向他,谢执瞬间变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黑的可怕。
  路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难说难说,这新帝呀,是个孤家寡人的命,克妻克妾克亲人滴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