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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天空泛起鱼肚白。
  正阳门外,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地方上残留的狼藉昭示着这一夜的动乱紧张。
  宗月璞雷霆手段,不费吹灰之力驱散围观的人群,并且火速将大部分参与者捉拿归案,部分拒捕逃跑的人被当场击毙。
  雪花越下越大,重新盖住所有的罪恶。
  看着车上被铐着的男人,宗月璞脸上笑意不减。
  “牛满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坐在男人对面的座椅上,长腿交迭,双眸微眯。
  不咸不淡地开口,“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
  “难道不是你自愿来京城的吗?”
  牛满山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黝黑的面庞,方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阔面朝天,典型的西北长相。
  “老子个锤锤的,宗娃子你算计额!”
  手腕上的银色铁制手铐泠泠作响,睁着血红的双眼,手臂青筋崩起,不甘且愤怒地瞪着宗月璞。
  “额们中了你的圈套,分明是你说席老总要杀了额们灭口,额才来的!”
  宗月璞气定神闲,“牛满山,是你说自己有冤情,求着我要见席燕生。”
  眼睑低垂,表情藏在黑夜的遮蔽下,危险莫测。
  “我们好歹是同村的交情,我不过是出于好心帮了你一把。”
  “满山哥为何要恩将仇报。”
  牛满山鼻尖重重地呼出浊气,脊背弓着坐在座椅上,眼神中带着恨意和贪婪。
  “席老总答应额们每年给钱,今年迟迟没给,”大手跟着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村里父老乡亲才托额上京来问问的。”
  宗月璞抬头,“给你们什么钱?”
  提到钱,牛满山卡壳,有些不敢去看宗月璞锐利的目光。
  这个农村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带着贪心和算计。
  嗫嚅道,“宗娃子,这几年地里收成不好,额们也要过日子的…当年你爹你娘…”指定网址不迷路:wx1fx.com
  不想从他那恶心的嘴里提起自己的父母,宗月璞冷冷打断他,深沉的眸底是冷不见底的幽泉。
  “牛满山,我父母和弟弟的买命钱,这些年花得安心吗?”
  宗月璞眼神愈发冰冷,冷峻的脸上明明灭灭。
  在大众眼里,世世代代的庄稼汉朴实善良,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种出一粒粒金黄的粮食。
  是最值得尊敬和赞颂的群体。
  他曾经也这般以为,将牛满山当亲大哥对待。
  牛满山的爹是他们村的村长,平日里多有照顾宗家,有时会和宗父在地头一起抽旱烟,或者逢年过节两家串门喝点小酒。
  村里人也会在农忙的时候互相帮助,更是在宗月璞考上大学凑不起学费时倾囊相助。
  可以说,没有村里人一家一户掏出来的那几分几块钱,他也飞不出山头,成不了金凤凰。
  那时宗月璞是真的感激他们,后来也是真的恨他们。
  因为就是这样人们眼里憨厚老实的农村人,在他全家惨死时,只为了那一家一千块钱的封口费,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宗月璞抱着亲人冰冷的尸体在院子里痛哭失声,顶着烈日挨家挨户跪地哀求,恳请乡亲们为他父母出庭作证,指正白家的罪行。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避如蛇蝎。
  此刻多年的情谊在金钱面前,渺小如尘埃,轰然崩塌。
  没有人为宗家出头发声,任由宗家三口蒙冤盖棺。
  这些年,宗月璞翻过尸山血海,坐到高位。
  收到的贿赂不知其数,现在的他,手里握着数不清的一千块。
  却再也买不回家人的命。
  牛满山没了言语,眼神瑟缩。
  想起方才自家妻儿在正阳门前放肆的行径,宗月璞只是挥挥手,他们就被穿着绿色军装的士兵强行带走。
  昔日的同村好友摇身一变,成了权力滔天的上位者。
  他就已经知道,这一趟怕是有来无回。
  挂着手铐的臂弯脱力垂在空中,整个人无端生出一股沉闷的死气。
  当年,宗月璞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去了京城。
  作为他的好兄弟,牛满山只有满心的喜悦和高兴,他真心为这个兄弟高兴。
  他知道,宗娃子人聪明又勤快,一直都是他们同辈人里最出挑的那个。
  学堂里的老先生最喜欢这个学生,也很看重宗月璞,甚至不惜自己掏钱给他交学费。
  宗月璞也很努力,每天除了下地帮父母干完活,回去后还要点着油灯读书,没有钱买书本铅笔就用黑炭在水泥地上写写画画。
  牛满山也凑过去看过,上面写满他看不懂的数字,和他听不懂的文邹邹酸话。
  ……
  “宗娃子,等你将来出息了可别忘了额们啊。”
  “满山哥,你放心,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我不在家的日子,还麻烦你帮我照顾爹娘和小弟。”
  “放心吧,哥记着嘞!”
  ……
  后来,村口来了一堆人,开着小汽车,有七八辆之多。
  村里人围着车转来转去看新鲜,啧啧称羡。
  牛满山他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前,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对面一个领头的中年男人,长相凶巴巴的不好相处,木着脸问宗鹤璞家在哪里。
  牛满山听到名字还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找宗娃子。
  他以为宗月璞发达了,派人来接他爹娘去城里过好日子。
  高高兴兴领着人去了宗家。
  宗父正坐在院子里劈柴生火,宗母在火房里烧菜,他小弟去了山脚下老中医家里看病不在家。
  两个老人看到他还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吃饭。
  牛满山正要给他们介绍身后的一行人。
  一瞬间,变故突生。
  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些人从怀里掏出手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院里手无寸铁的两个老人。
  “砰”的一声,像是一声信号。
  噼里啪啦,像炸响的鞭炮。
  浓白的硝烟弥漫开来,混杂着腥臭的血腥味。
  两位老人倒在地上瞬间没了呼吸,身下是濡湿的血迹,大张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牛满山的方向,嘴角的微笑还没有落下。
  死不瞑目。
  牛满山被吓破了胆,大片的鲜血猩红刺目。
  他跌坐在地,苟缩在尘土飞扬的泥地上,像狗一样不停朝院门口蠕动。
  领头的男人半蹲在他面前,微热的枪口抵在他眉心。
  “你看到了什么?”
  烈日灼热,刺眼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牛满山拼命摇头。
  “别、别、别杀额…”
  “额什么也没看到!”
  中年男人满意的直起身,确认院里的两个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身后的几个下属从房里走出来,摇摇头,“没有找到宗鹤璞的弟弟。”
  中年男人似有所想,说道,“和席先生那边说,宗家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一个病秧子而已,不足为惧。
  中年男人在小山村里杀了人,瞬间震慑住了这群乡民。
  每家每户派了代表到村口集合,牛满山的爹以为他们还要杀人。
  努力支撑着孱弱的病体挡在前面,试图阻止暴行。
  谁知中年男人从车里拎下来几大包手袋,打开来里面是白花花的钞票。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
  牛满山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手袋,他想他就是种上几辈子的庄稼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一边是真金白银的诱惑,一边是朝夕相处的邻里乡亲。
  如何抉择,似乎已经成了毫无疑问的单选题。
  这个小山村里的村民无一例外,选择将手伸向钱袋。
  默契的在宗月璞的哀求声中保持了沉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性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白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席燕生很懂人性,只需略施手段,这群外人眼里淳朴善良的乡民就会倒戈。
  按照约定,白家每年都会给村子里一笔封口费。
  一户一千块。
  放什么时候都是一笔巨款。
  村里人陡然乍富,摆脱了贫困,很快就被金钱迷了眼,挥霍无度。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千块钱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们日渐贪婪的野心。
  他们想要更多的钱。
  直到这些年,席燕生坐稳第一把交椅。
  白家也厌倦了索求无度的村民。
  于是,今年彻底断了给村民的金钱发放。
  老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好日子的村民没了唯一的收入来源,顿时像偷穿袈裟的黑熊,显露原形。
  牛满山接了他爹的班,成了新一任村长。
  村民们不愿意断了自己的财路,纷纷要求牛满山来京城找白家问个明白。
  席老总发达了,白家给他们的钱应该更多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宗月璞让人回村里递了话。
  说有人告密了白家的事,席老总打算杀人灭口,彻底将事情遮掩下去。
  牛满山被吓得不行,到底是农村人,顿时没了主意,抓住宗月璞的人要问个明白。
  来人替他想了个方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比起待在山里默默等死,不如主动进城闹一闹,和白家摊牌。
  他们手里捏着白家的证据,席燕生和白家是一头绳上的蚂蚱,况且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能允许有这样的污点存在。
  之后必定会好好将人安置,重新乖乖给他们发钱。
  牛满山以为宗月璞还念着兄弟情谊,真心想要帮助他。
  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宗娃子,是额们村对不起你。”
  “可是你别忘了当初你能去城里上学,是额爹一家一户给你筹的学费。”
  牛满山低下头,试图用昔日的恩情换取生的可能。
  宗月璞松了松颈间的领带,脸上难得露出纯粹的恶意和憎恨。
  这幅秉公奉职的好好局长的面具戴得太久,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厚重的皮鞋尖头抬起牛满山的下巴,恶劣的笑开。
  “牛满山,如果我偏要你死呢?”
  说完,推门下车。
  车外立刻有警察上去,迅速捂嘴灭口。
  模糊的呜咽伴随着黑暗消逝在升起的黎明日照中。
  大雪厚重,一步一步,嘎吱作响。
  男人高大的背影,走得毫无留恋。
  “幕后指使在抓捕过程中拘捕被警方击毙,涉嫌主使煽动民众情绪,破坏社会治安,证据确凿,从犯全部关押审理。”
  宗月璞摘下警帽,嘴角噙着淡笑,闲适拍打上面的积雪。
  通身的气质,当真是松鹤傲骨,文人丰采。
  却无人敢真的轻视了去。
  周蔚和宗月璞两人,乍一眼瞧去,风格迥然。
  周蔚坐到如今的位置,不再屑于和人虚与委蛇,无需讨好迎合,看人脸色。
  手握重权,位极人臣。
  内里不折不扣的疯批占有欲暴露无遗,狠绝果断,锋芒毕露。
  宗月璞则是真正的“玉面相阎罗心”
  外表看着气质温和,脸上总挂着笑,不甚有危险感。
  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却没有几分真切笑意,更多的则是逗弄蝼蚁的假惺惺。
  内里却都是一样的狠辣无情。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两个恶人联手,将京城搅弄得天翻地覆。